落雨,往事如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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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7章 恐怖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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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墅外,马路边。

“吴晶,谢谢你能答应我的追求。”球球跟在吴晶子后面一个身位的距离,深情的说。

“你很厉害,机会是你自己迎来的。”吴晶子没谈过恋爱,第一次作为女主出现在所谓的爱情中,有些紧张,有些陌生,有些,无所适从……

“额……你能承认我很厉害我很开心,既然你知道我很厉害,那就应该知道我知道你给我放水了。”

好在这有他们两个人,如果让我听见球球这么说,一定会惊掉下巴。原来吴晶子是故意放球球走进那扇门的。

“嗯,我若不同意,没人能进得了那扇门,毕竟游戏是我做的,我站在上帝视角!”吴晶子坦然的说。

“对,你前面的那段距离确实是比拼技术,但是最后那扇门,我不知道你留没留进去的路,我试了几十种方法,都进不去,我怀疑那根本就是死路。要进那扇门,必须入侵的后台,获取你的源代码,从那里改才行。”

“我留了一条路,只是,那条路的难度不亚于入侵我的后改源代码。”吴晶子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谢谢你,吴晶。我从那天晚上看到你的那一瞬间就有种感觉,你就是我这辈子的女人!真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一种冲动。”这话虽然有舔的嫌疑,但确是球球最认真的话。

“嗯……”

吴晶子恩了一声后就没有再说话,球球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慢慢跟在吴晶子身后走着,场面相当之尴尬。

良久,吴晶子突然说:“你会讲故事吗?给我讲个故事吧。”

“额……”这话搞得球球有点懵圈,“你想听什么样的故事啊?”

“随便,什么都好,好多年没人没人给我讲故事了,记得小的时候我爸爸经常会给我讲故事。”

“额……好,我讲的不好,你别笑话我。”

“嗯,不会的。”

于是,球球这个二逼,给吴晶子讲了一个恐怖故事,关键还特么用的第一人称。

多年以后,两人每每回忆起第一次约会,吴晶子总会跺着脚要掐死球球!

故事是这样的——

虎子跟我是发小,一起光着屁股玩大的。我俩同岁,他比我大两个月,我一直喊他虎子哥。

虎子哥从小个头就高,也壮实,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块头。而我相对来说就比较瘦小一些,也是因为这样,小的时候经常受欺负。每次我被人欺负了虎子哥就会替我出头。好几次揍得人家头破血流,然后人家家长带着孩子去虎子家找他爹算账。

虎子爹为人和气不善言辞,是个憨实的木匠,祖传的手艺,开了个木匠铺,木工活做的很俊。其中又以棺材做的最好,这也是他最引以为傲的。

十里八乡的人茶余饭后如果说起木工活,必定会提起虎子爹做的棺材,俩字儿——板正!

有人说做棺材还不简单?几块木板拼个盒子就是。

然而不是这样,这里面的学问大了。

一口棺材,天多大,地多宽,都是有严格的比例的。而这个比例又没有精确的尺寸,全靠匠人们的感觉。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虽说很玄乎,但却真实存在。

听老人们说,棺材与死者有种神秘的联系,两者必须相辅相成,否则很不吉利,轻则流年不利,重则家破人亡。

所以,很多干了一辈子的木匠到死都不敢碰棺材,因为他们知道,这里面包含了很多无法解释的匠心道行。

虎子爹活了半辈子,几十年下来,不知亲手打造了多少棺材。

周围十里八村,甚至稍远的外乡人,家里只要摊上白事儿,首先想到的便是虎子爹。

虎子爹心善,那些家境窘迫的人家遇到白事儿求到他门上,他也就象征性的收点钱,棺材活儿照样给人家做的板板正正,绝对不会偷工减料。

“人活一辈子,来来往往,讲的不就是个情分嘛,贪那些财物作甚”这是虎子爹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虎子的母亲走的早,虎子三岁那年没的,只剩下虎子和他爹相依为命。

虎子虽然顽劣,但是个孝子。

很小的时候他就经常跟我说,他爹不容易,等长大赚钱了一定好好孝顺他。高中毕业那年,我俩毫无疑悬念的落榜了。

我本来是想出去打工的,但是最终在父母的软磨硬泡下,给我找了个花钱就能上的外地专科学校。

而虎子哥选择留下,帮着他爹做木匠活,也是继承他的手艺。

开学临走那晚,我俩溜达着到了山上。来到经常玩的据点,蹲在土地庙的房顶,望着深邃的夜空怔怔发呆。

虎子哥从口袋里套出一盒皱巴巴的桂花牌香烟,拿出两根含在嘴里点上,给了我一根。我俩都没说话,直到烟快抽完了,虎子哥才道:“出去了,好好的,混出个人样儿再回来。”

我看着满天繁星和对未来陌生城市的迷茫“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能不回来就不回来,这个鬼地方,压抑!”我从虎子的口中听出了淡淡的忧伤和惆怅,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过。

我知道,他一直想出去闯闯,但是,他走了就剩父亲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在家了,他不忍心。

他选择了留下,选择了子承父业,这也是虎子父亲一直盼着的。他一直希望虎子能继承他的衣钵,让这门手艺传承下去。

我不知道他为了最后的决定纠结了多久,但是,为了孝,他选择了放弃了自己的梦。

那天晚上在漫天的星光里,我感觉虎子哥长大了,我也长大了。

时光荏苒,岁月穿梭。转眼间十多年过去了。这些年我在外面上学,毕业以后工作、买房、买车、娶妻、生子……回去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但是每次回去都会跟虎子哥喝几杯,一年见不几次,但丝毫不影响我们的感情。

去年小年那天我下班回家,突然接到父亲的电话,说虎子爹走了,让我回去趟(我们两家是一个族里的,而且关系又特别好)。

这个消息太突然了,突然到不真实。

记忆里那个浑身腱子肉的憨实木匠,依然蹲在木匠铺门口抽着旱烟,怎么就走了呢?!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如遭雷击。

在老家我最亲的人除了父母就是大爷(按辈分我管虎子爹叫大爷),每次回家必定给大爷带点特产啥的,也会跟虎子陪大爷坐在木匠铺里喝到半夜。

我问我爸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就没了?什么时候走的?虎子哥怎么没跟我说?

而我爸啥也没说,只跟我说四天前走的,让我回去赶头七,其余的等我回家再说。

挂了电话我就给虎子打过去了,没人接。又打了一遍,还是没人接。我心想虎子哥一定很伤心,不想接电话吧,就没再打。

关了电视,跟爱人把孩子哄睡了也躺下了。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一股很不好的感觉慢慢从心底升起,说不明清楚什么感觉,就是莫名的心慌。我看了看手机,凌晨两点了,算了下时间,到家正好天亮,于是把爱人叫醒跟她说我要回去。

爱人有点不高兴,说我疯了吗三更半夜的。但她知道我的脾气,认定的事儿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又知道我跟虎子哥他们家的感情,嘟囔了几句也没再阻拦。起来给我煮了碗面,一直等我吃完收拾好看着我出门了才回去继续睡觉。

我开车刚出小区,收到了爱人的消息:路上注意安全。很简单,但是,很暖心。

冬天的夜晚很安静,静的有点慎人。车里很冷,我那破车要想暖和至少得半个小时。车里的我,更是压抑到了极点,心头的那种不好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我努力的控制自己的情绪,尽量的不去想这件事。一边开车一边抽烟,一路没停,烟也没停。

到家的时候天已经亮了,爸妈刚吃完早饭。我妈边给我盛饭边唠叨:“半夜开车回家多危险,就不能早上早走会儿,你爹也是,大晚上给你打个啥电话。”

我笑了笑没在意,胡乱扒拉了两口就去堂屋找我爸了,他正坐在火炉旁边抽烟。

我搬了个马扎也在火炉旁坐下。“爸,到底怎么回事?这么大的事也不跟我说?”

我爸掏出烟又接了一根,说:“刚开始虎子不让我跟你说,怕耽误你工作,我想人已经没了,也没必要让你大老远的再跑一趟。”

“爸啊爸,您这事办的糊涂啊。我跟虎子哥光着屁股长大的,您是不知道还是怎么滴?这么多年我就跟虎子哥跟大爷感情好,大爷走了,您却不跟我说?虎子哥脑子一根筋,不跟我说,您也不跟我说啊?”

我爸明显很内疚,叹了口气说:“哎……老糊涂了,你别生气。”

“爸,我不生气,我就是心里难受,大爷也算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您是知道的,就这么突然没了我心里堵得慌,您也别怪我口气不好。哎……算了,跟我说下我大爷的事吧,好好的怎么就没了呢?”

我爸猛抽了两口烟说:“你大爷得了个急病,心肌梗塞,你二爷爷说的(二爷爷是我们村的医生)。那天虎子带着老婆孩子早早的就去丈母娘家了,你大爷在给邻村的刘老头儿做棺材,就是放羊那个刘老头儿,老头儿自己来要的,说是快用着了,我还跟他抽了两颗烟。”

“老光棍儿那天吃了早饭去木匠铺找你大爷拉呱,你知道的,老光棍儿没事就往那跑,跟你大爷对脾气。他去的时候你大爷已经死了,趴在棺材檐上,上半身在棺材里,腿在外面翘着。”

“老光棍儿看到你大爷死了,没了主意,跑来找我,俺俩回去把你大爷抬出来躺好,身子还是软的,刚死没多久。”

“路上我就给虎子打电话了,先打的120,120来的时候虎子还没回来,人家来看了看就说心脏病,已经死了。虎子回来的时候刚好看见120准备走,差点把人给打了,嫌人家不救他爹,幸好几个爷们儿拉着。你二爷爷也过去了,他也是说心脏病突发,没得救了。”

“虎子就咱族上这几个亲人了,都叫来一起商量后事。琢磨着这不快过年了吗,赶紧出殡葬了,不停灵了,不然停灵三天头七正好是年三十,不吉利。你大爷这些年为下了好人缘,咱村儿的都来帮忙,出殡的时候附近村的都来了好多人,刘老头也来了。你大爷走的也够风光了,我第一次见这么多人送的。”

我爸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抽了两口烟顿了顿又接着说:“虎子让不让我跟你说,毕竟快过年了,等你回来去坟上上柱香磕个头就行了。”

“这几天虎子不对头,状态很不好,葬上你大爷第二天他媳妇来找我,让我去看看。我过去以后发现虎子跟丢了魂一样,眼睛里一点儿神也没有,跟他说话他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有时候驴唇不对马嘴。我寻思你大爷刚走了他接受不了,就劝了他几句,也没当回事儿就回来了。”

“昨天早上他媳妇又过来,让我去看看虎子,说是自打你大爷没了这第四天了一口饭也没吃,就喝了几口水,每天半夜都醒,醒了就瞪着眼发呆,跟他说话就跟没听见一样,不搭不理的。我去一看,俺滴个黄天神啊,就这两天的功夫,虎子都瘦的没人样了。我问他……”

没等我爸说完我就站起来了。“我去看看”撂下一句话我就走了,一路小跑着去了虎子家。

到了虎子家,虎子媳妇开的门,见了我很吃惊:“大兄弟,你咋来了?啥时候回来的?”

“刚到家不一会儿,我爹让我回来看看我哥,我哥和小虎呢?”我气喘吁吁的说。

虎子媳妇满脸的憔悴,不用想也知道几天受苦了。看到我的时候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了,听到我是特意为了虎子来的,眼泪哗的一下就下来了,哽咽着说:“小虎放寒假了,家里出了这事儿,我让他姥姥来接走了,你哥在屋里呢,也不知道咋地了这几天。你快去看看吧!”

“嫂子别哭了,我去看看他”说着话大步往屋里走,虎子媳妇跟在我后面边擦眼泪边喊道:“虎子,快起来吧,你看看谁来了。”屋里没有回应。

我三步并两步来到门前,声音不大不小边喊了声“虎子哥”边推开了门。一股阴冷的感觉扑面而来,伴随着阴冷的是刺鼻的烟味儿。

屋里没开灯,虽然是早上,但也有些昏暗。使劲挤了下眼,挤出一点泪水,才感觉眼睛舒服多了,我也抽烟,但是被烟呛到流眼泪还是第一次。

屋内,虎子哥侧卧在床上,嘴里叼着烟,眯着眼,地上是一大堆烟头。

听到我声音,虎子哥轻微的调整了一下姿势,看了我一眼淡淡的说道:“来了”,声音沙哑,没有一丝丝的感情。

就刚刚那一眼,我被虎子哥看的头皮发麻,那一瞬间,背后冷汗都出来了。那是一种什么眼神啊,我从没见过这种眼神,阴森、冷漠,让人毛骨悚然,被他看一眼就好像掉进冰窖里一样。

我感觉躺在床上的不是一个活人,更像是一具没有生命的冰冷的尸体。我假装被烟呛到了,用力的咳了两声,强压心中的惊惧,走到离床不远的火炉旁坐下。炉火不旺,但是是着着的,可是屋里为什么这么冷呢?我扭头看了一眼虎子哥,屋里不是温度低,而是虎子哥身上的阴冷气息让人感觉冷。

来时路上那种不好的感觉得到了验证,虎子哥身上肯定发生了某些不为人知的事情,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但是我敢肯定,导致了虎子哥这副模样的原因绝不单单是大爷去世这么简单,因为他身上的气息太诡异了,不是正常人应该有的。

我没说话,因为看到虎子哥的一瞬间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同时我在思索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了他这副模样。虎子哥更是不说话,一直在那抽烟。嫂子就那么站在门口看着我俩,也没说话,只是轻声的抽泣着。安静,诡异的安静。

良久,虎子哥开口了,依旧沙哑,依旧透着阴冷;“小龙(我的小名儿),叔让你回来的吧?”没等我开口就接着说“我猜着叔也得让你回来,连夜赶路回来的吧?你回来了就好,先回去吧,回去好好睡一觉,晚上过来,咱弟兄俩喝点儿。”抽了一口烟接着道:“有点儿事儿,你顺便跟我合计合计。”然后怕我不明白,叹了口气说:“我爸的。”

说完这些,虎子哥身上的气息发生了诡异的变化,慢慢地没有了那种阴冷的感觉。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但我确信定这不单单是我的感觉,这是真实存在的。

“虎子哥,大爷走了,我也很难过,但是活着的人还得活着,是吧,你节哀”。我试着跟他交流。

虎子哥“嗯”了一声,算是回答我。

“虎子哥,你到底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确实发生了点事,你先回去补个觉儿,晚上过来吧,到时候再说。”虎子哥说完,把烟头扔了,然后翻了个身,看都没看我一眼。我还想说点什么,但是喉咙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堵着,什么也说不出口。

“额……那你好好睡觉,晚上我过来。”说完起身就往外走。

便嫂子使了个眼色,让她出来。

嫂子又看了一眼躺在那的虎子,闭上门,转身跟我出来了。“大兄弟,你哥这是怎么了啊?”嫂子边说边抽泣。

我说“嫂子,你先别哭,我哥身上肯定出了某种问题,我不确定是什么,但是他说晚上跟我说,咱就等晚上吧。你也别想太多了,有我呢。晚上多弄几个菜,听我爸说我哥这几天都没吃东西,我陪着他喝点。”

“行,大兄弟,我听你的,我一个女人家也没有个主意,你回来了真是太好了。”

“行了嫂子,我先回去了,你也好好歇着吧,些日子受苦了,有什么事儿咱晚上再说。”说完我转身就往外走,嫂子把我送出大门叮嘱我晚上早来会儿,关上门回家了。

回到家,我爸还坐在火炉旁抽烟,我妈在纳鞋底。

“你到虎子家了吧?怎么回事?”我爸急切的问,我妈也停下了手里的活,盯着我等我回答。

“不知道,虎子哥状态很不对,这里面肯定有事儿,不光是我大爷没了这么简单。”

我刚说完我妈就问:“你没问问你虎子哥怎么回事啊?”

“我问了,他没说,说是让我晚上过去,跟我合计合计。”

“合计啥啊?”我爸问。

“不知道,但肯定是关于我大爷的,我晚上去了再说吧,现在瞎猜也没用。”

“哎……”我妈叹了口气说:“你大爷老实一辈子,行善积德,谁曾想,最后落了个不得善终,老天爷不开眼啊。”

我爸也说:“谁说不是呢,哎……”。

我妈拿起她的鞋垫边穿针引线边说:“小龙,你跟虎子打小就好,他家里出了事,你能帮的就多帮帮,听见了吗?快去睡会觉吧,半夜三更的跑回来,路上多危险啊,三十好几的人了,一点儿也不懂事儿。”

我尴尬的挠了挠头说:“妈,你放心吧,我就是为虎子哥回来的,不管啥事儿,我都给解决了,我去睡会觉,困得不行了。”说完,转身去了里屋。

里屋的炕上我妈已经铺上了干净的被褥,我爸也已经给烧热了炕。哎……这就是父母啊,不管你走多远,不管你在何方,回来了,就是他们的好孩子。无论他们多老,无论他们多累,他们永远都是细心的呵护着自己的孩子。他们省吃俭用,一分钱掰成两半花,但对孩子,从来不会吝啬。他们总是想着把最好的给孩子,对自己却近乎于苛刻。父母爱,世界上最伟大的爱!

钻进热烘烘的被窝儿,窗子的玻璃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凌花,透过窗户,隐约能看到对面的屋顶上还残留着没有完全融化的雪,屋脊上,几只麻雀在叽叽喳喳的叫着。很模糊,很朦胧,但是听叫声,我知道是麻雀。

我到虎子哥家的时候,虎子哥自己已经开始喝酒了,嫂子做了一大桌子的菜,小虎也回来了,虎子哥正在说什么好笑的事儿,嫂子在那抿嘴轻笑,小虎手里抓着一个鸡腿笑的眼泪的流出来了。

我很疑惑,用力揉了揉眼睛,以为是看错了。早上来的时候虎子哥还是半死不活病恹恹的样子,怎么只过了一个白天就生龙活虎的了?

虎子哥见我来了,赶紧招呼我坐下,嫂子又添了付碗筷。

看他们这么开心,我虽然心里疑惑,但为了不破坏这快乐的气氛,大爷的事儿只字未提,虎子哥跟吆五喝六喝起了酒。一边喝酒一边回忆着小时的趣事,我跟虎子哥互相说着彼此小时候的糗事,逗得嫂子跟小虎咯咯的笑个不停。

一顿饭,有说有笑,其乐融融。吃完饭,虎子哥让嫂子和小虎早点睡觉,就带着我出门了。

出门后,虎子哥给我一根烟,给我点上后说带我去一个好地方,我问他去哪,他只是神秘的一笑,什么也没说,然后转身大步的走了。

虎子哥转身的一瞬间,我看到他脸上残留的笑容特别诡异。可能是我想多了吧,也没在意,就跟着他走。

不知不觉,已经走出村好远了,虎子哥一直没有停下的意思。我忍不住又问虎子哥这是去哪,这次虎子哥没说话,也没回头,好像没听见我说话一样,自顾自的走着。无奈,我也只好跟着他走。

越走越远,越走越黑。

这里是我的家,我的根,生我养我的地方,我在这生活二十几年,这里的一草一木我都熟悉,即便是晚上我也不会迷路。但是跟在虎子哥身后,我突然发现我迷路了,不仅仅是迷路,连方向都迷失了。我不知道我们正在朝哪个方向走,周围除了让人毛骨悚然的黑暗,一切都是陌生的,陌生中透着无尽的诡异。

我急忙紧走两步上前拉住虎子哥,问他这是哪。虎子哥停下了,转身对我诡异的一笑,对,就是诡异的一笑,这次我确定,因为虎子哥的笑容太假了,假到我不敢确定他是不是在笑,他的表情是在笑,但是眼神却是空洞的,两只眼睛像是黝黑的漩涡,随时能吞噬眼前的一切。

我浑身一个激灵,瞬间感觉背后有股凉风升起,汗毛都竖起来了。

在我正在恐惧中愣神的时候,虎子哥抬手指向我的身后,阴森的说:“你看那是什么?”

我的身后,就是我们来时的路,什么都没有,就是一条土路。但是当我转过身的时候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的发生了,因为在我前面不远地方有一座坟!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刚刚就是从那走过来的,什么都没有!

我闭上眼,心想一定是喝多了,产生幻觉了。用力揉了揉眼睛,再次睁开,眼前真真切切的是一座坟,而且坟顶还坐着一个黑影,虽然是晚上,但真切的知道那个黑影是我大爷,虎子他爹。

等等,虎子爹不是死了吗?!

轰!大脑瞬间跟爆炸了一样,大量的画面在一瞬间从眼前浮现,从我爸给我打电话,我半夜回来,到虎子哥家,看到虎子哥半死不活,回家睡觉,跟虎子哥喝酒,虎子哥带我出来……这中间肯定有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到底是哪出了错呢?正在我苦思冥想的时候,对面坟头的黑影说话了:“小龙啊,你来了,来了就别走了,来陪我吧。”声音很平和,听不出是悲是喜,就像是电子合成的声音。

我突然好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嗷的一嗓子转身就跑。可是我刚转过身,就看到虎子哥狰狞的面孔。沙哑的嗓子低吼道:“小龙,去陪我爸吧!”同时两只铁钳般的大手掐住了我的脖子。

“虎子哥!你……救命,啊……”,随着一声大喊,我猛然惊醒,原来是做了个梦。用力的呼吸了几次,平复了从噩梦中惊醒的心情,才发现浑身已经被汗水湿透了。

揉了揉太阳穴,缓解了下脑袋的胀痛。起身下床,发现屋子里有些昏暗,拿起手机,看了下时间才发现已经是四点多了。冬天天黑的早,四点多就天就已经暗下来了。

“起来了啊,快出来吃饭吧,看你睡得香中午也没叫你。”我妈还在那纳着鞋底。农村的冬天是安逸的,忙碌了一年的农民也难得的闲下来了。男人们三五知己喝个小酒,打个扑克,围着火炉听着咿咿呀呀的戏,漫无边际的闲聊;女人们会用一个冬天做好来年的衣服鞋子,即便三五人在一起拉家常也从不耽误手里的女红。

“妈,我不吃了,我得去虎子哥那儿,我爸呢”?

“去你二爷爷家了,去跟他合计虎子的事儿,哎……你说挺好个孩子,也不知道招了什么邪了,是不是你大爷走的冤啊”?

“妈,您别瞎琢磨了,我这就去看看。”可能回来很晚,你们早点睡,别等我,给我留着门就行”。

到了虎子家,虎子哥也刚起来,正在洗脸,嫂子在厨房忙活。

“虎子哥”。

“来了啊,先坐,我收拾收拾,你嫂子马上完事了,咱喝点。”虎子哥一边一洗脸一边含糊不清的说。

桌子上已经摆好了六个菜,就差最后一道汤了。虎子哥几天没吃东西了,嫂子担心不够吃才做这么多吧?

我自顾自的冲了壶茶,睡了一天,醒了连口水没顾上喝就来这了,这会儿嗓子都冒烟了。

虎子哥收拾完坐在了我对面,洗完脸刮了胡子,整个人精神多了。但是蜡黄的脸色和因消瘦而显得格外凸起的颧骨给人的感觉还是病恹恹的。虽是如此,但跟早上的阴冷比起来已经是判若两人了。

“小龙,我爸走了。”虎子哥边倒酒边说,很平淡,听不出是喜是悲。

“嗯!”我知道他后面肯定还有话说。也没有安慰他,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什么“节哀顺变”都特么是狗屁。当然,或许他根本不需要我安慰,这么多年的兄弟,我了解他甚至胜过了解自己。同样我也知道,导致他这副模样的原因绝单单是大爷的死。

“哎……活生生的人,说没就没了,还有特么天理没有?”

“虎子哥,大爷走了,你都不知道跟我说声是吧?怎么?我不够格?”这个事儿,我真的生气,语气也很生硬。

“兄弟,我是怕耽误你工作,大老远的,哎……我糊涂,来,兄弟,别生气了,哥给你赔不是。”虎子哥端起酒盅举到我面前。

“哥,你知道,我这辈子最亲的人除了我爸妈就是大爷跟你,大爷走了,我连他最后一程都没送,哥,你说我……”直到此时此刻,我所有的感情才突然爆发,眼泪瞬间涌出,哽咽的说不出话。端起酒盅,一饮而尽,辛辣刺喉。

人就是这样,你可以装作什么都无所谓,但是,在某一个特定的环境,也许是一句话,也许是一个动作,会让你的情绪瞬间爆发,不可收拾。

从接到我爸的电话,直到此时此刻,我才意识到那个可敬可爱的大爷,我的亲人,走了。这之前,或许我潜意识里一直不承认这是事实吧?这一刻,所有的回忆,过去的点点滴滴,一幕幕在眼前浮现,泪如涌泉,泣不成声。

虎子哥叹了口气,没说话,慢慢地给我俩倒满酒,静静的看着我发泄。

有些感情,需要宣泄,找到出口,发泄完了,也就好了。良久,我终于控制住了情绪。端起酒盅,一饮而尽。

“哥,大爷走了,入土为安了,咱活着的,得好好活着啊。”不管怎样,还是得劝劝他。

“嗯,我懂,这些话不用你跟我说。”虎子哥说完也干了一盅。

“那你……”

“我知道”,没等我说完虎子哥就打断了我,“让你今晚来就是为这事儿。”

虎子哥猛地喝了一口酒,像是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顿了顿说:“葬完我爸的头天晚上,送走了帮忙的乡亲们就很晚了,那几天你嫂子忙里忙外累的不行,就睡了,我自己坐在这喝酒。”

“我伤心啊兄弟,我爸没了,我想哭啊,但是我不能哭啊,这个家还得我撑着啊。”虎子哥说到这儿,两行眼泪顺着眼角流出。这个铁铮铮的汉子终于也放下了包袱,发泄出了自己的感情。然后一边流泪一边说:“我就在这默默的喝酒,一直喝,一直喝,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喝了多少喝了多久,总之最后喝醉了,迷迷糊糊的上炕就睡着了”。

“我做了一个梦,梦到我爸蹲在那里哭。”边说边指了指门口的地方。

“他说那里又黑又冷,他害怕,不想在那里,让我接他回来。然后就带着我走,一直走到他的坟前,让我进去把他带出来,我就想办法怎么进去,就围着坟转。他就趁我不注意的时候从我背后猛地掐我的脖子,我想喊,喊不出来,我挣扎,也没用,根本挣不开他的双手,然后当我感觉快憋死的时候就醒了。”说到这,虎子哥端起酒喝了一口,然后倒满。

虎子哥的梦听的我毛骨悚然,联想到来之前自己做的噩梦,更是后背发凉,汗毛倒竖。突然有种感觉,我们俩的梦之间可能有什么联系,或者是在暗示着什么,想到这,便不敢再往下想了。端起酒,猛灌了一口,强压心中的恐惧。

“怎么了?吓着你了?”虎子哥可能发现了我状态的变化,边给我倒酒边问。

“咳咳,没……没事。”我干咳了两声就掩饰了过去,接着问:“然后呢?”

“然后”,虎子哥看着我,平淡的说:“这几天一直重复同样的梦,一模一样。”

轰!我瞬间感觉头发都立起来了。假如说虎子哥只做了那个噩梦,连同我也做了噩梦,还没什么,毕竟大爷走了我们都很伤心,这仅仅可能是巧合,无可厚非。但是他连续做同一个噩梦,这就太恐怖了。在联想我刚回来就做了那个噩梦,说是巧合连我自己都不信,这太诡异了。

又喝了一盅酒,平复了心情后我跟虎子哥说了我之前做的噩梦,然后说了我的想法,这不是巧合。

虎子哥没说话,点了支烟在那抽,从他的表情和复杂的眼神我看出他在纠结着什么。

我也没着急催他,就在那静静的等着。

虎子哥一直连着抽了三根烟以后,猛灌了一口酒,用坚定的眼神瞪着我,说:“兄弟,我想开坟!”

“咣当”,嫂子端着汤正好走到门口,听到虎子哥说开坟吓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碗掉在地上碎了,汤撒了一地。

在农村,除非万不得已,没有动坟的。死者为大,入土为安。无故动坟,是大逆不道,是要遭报应遭天谴的!

没顾上震惊,赶忙起身去扶嫂子。

“没……没事。”嫂子震惊过后就是愤怒,浑身颤抖的指着虎子说:“虎子你想干啥?开坟?开谁的坟?咱爸头七还没过,你就要去掘他的坟?你咋想的?”

“嫂子,你先别急,你误会了,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赶紧让嫂子入座,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嫂子说了一遍。

嫂子这才明白虎子哥为什么要开坟,知道是误会他了,略显尴尬的道:“听你这么一说,确实很邪门,可是……可是,开坟不是个小事儿啊,再说了,现在开坟也没有用啊,爸已经走了。”虽然嫂子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但是开坟这件事,她还是不赞同。根深蒂固的思想不可能说变就能变的。不然虎子哥也不会纠结了这么多天都没敢说出口。

“哎……那你说怎么办?”虎子哥叹了口气道。

“我……”嫂子毕竟是女人,碰到这么诡异的事,更是没有了主意,只能用求助的目光看着我说:“大兄弟,你是城里人,见过大世面,这事儿你给拿个主意,看看怎么办,俺听你的。”

虎子哥也默默地看着我,等待我的结果。这个棘手的皮球最后踢到了我手里。

开坟啊,从我记事儿起到现在就听说过一次开坟的,而且人家是迁祖坟。据说是我们村的一家人,男人在外面混好了,伺候大官儿的,回来把家眷接走,祖坟迁走,以后再也不回来了。虽然老百姓都在背后骂那家人白眼狼,忘了本,但确实轰动挺大的,十里八村的人都来看热闹。毕竟都是土生土长的农民,祖祖辈辈在这里生活,几辈子了都没见过开坟的。

“虎子哥,这事儿咱得从长计议,这不是小事儿啊。”我也不敢断然决定。

“小龙,我知道这事儿大逆不道,所以我一直不敢说出口,这几天我一直在纠结,但是……不看个明白我心里不踏实,过不去这道坎儿啊。今天既然说出来了,那就开坟看个究竟,哪怕天打五雷轰,你哥认了!”虎子哥毅然决然的说。

“哥,你先别着急,容我想想。”点上一支烟我就陷入了沉思,一支接一支的抽烟,虎子哥和嫂子就静静的坐在那,也没打扰我,只是嫂子时不时的轻轻的叹口气。大概抽了五六支的样子吧,我终于下定决心说:“哥,咱开坟。”

嫂子猛的瞅了我一眼刚想说什么让我摆手打断了:“嫂子你先听我说,首先,虎子哥连续几天做同一个梦,这事儿本身就不对,是吧?更何况还是关于我大爷的梦,如果咱不帮我哥把这个心结打开,他一辈子都是个心病。”边说边看了虎子哥一眼,他没说话,但是眼神中可以看出他默认了我的说法。“其次,也是重点,开坟可以,但是咱得偷偷去,不能让别人知道,怎么样?”

虎子哥点了点头,没意见。嫂子眉头紧皱,想了一会说:“大兄弟,这事儿太大了,弄不好要遭报应的,你俩实在坚持开坟,我也认了。可是咱不能偷着干啊,出了事儿咱担不起啊?!”

“嫂子,你也说了,这是个大事儿,咱们若是光明正大的去开坟,弄得人尽皆知,还指不定出什么幺蛾子。老少爷们儿背后怎么说你和虎子哥?不得戳你们脊梁骨啊?”这是我想偷偷的开坟的主要原因。若是把这事儿说出去,长辈们不同意都是次要的,人言可畏,我怕虎子和嫂子受不了人家明着暗着的指指点点,甚至小虎都会受牵连。小虎还是个孩子,弄不好会给他造成一生的心理阴影。

嫂子思索良久,终于还是妥协了:“好吧,为了虎子和小虎,为了这个家,我听你们的。可是,这事儿咱仨能行吗?”

毕竟这是个大工程,我们三个人还真没把握。

虎子哥一咬牙道:“不行也得行!”

“嗯,嫂子,我哥说的对,不行也得行。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这事儿。今晚肯定是不行了,啥都没准备,咱明晚去。明天把工具啥的都准备好了。”

“嗯,那就这么定了,小龙,也就是你能帮我了,放心,出了事儿哥一个人顶着。”

“哎……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啊这是?”嫂子说完又开始抹眼泪。

“嫂子,你也别难过了,啥也别想了,既然决定了,有啥事儿明晚见分晓,不管怎样,至少把虎子哥这块心病去了,不是吗?以后咱都好好的,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好。”我安慰了嫂子几句,然后说:“哥,嫂子,我先回去了,回去好好计划下,明天白天我就不过来了,晚上我来,咱们去开坟。”

“行,就这么定了。”虎子哥起身送我出去。到了大门口,我拍了拍虎子哥的肩膀,啥也没说,扭头回家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晚上,我带着老光棍来到了虎子哥家。

“大兄弟你……”后面的话没说出来,嫂子开门见我跟老光棍一起来吃惊不已。

“嫂子,进屋说。”说着话我和老光棍儿就迈步往屋里走,嫂子鬼鬼祟祟的趴门口看看没人才放心的关上门跟着进来。

“光棍儿叔你咋来了?!”虎子哥也大惊。

我摆了摆手说:“哥,先听我说,是这样的,我昨晚回家想了又想,觉得咱们去开坟仨人太少了,一时半会弄不完,等天亮了就完了,会让人发现。于是我去找了光棍儿叔,跟他说了这个事儿,光棍儿叔愿意帮咱。”

“虎子啊,你放心吧,这事儿我不会说出去的。我跟你爸对脾气,老伙计走了我也难过。你的事儿小龙跟我说了,哎……老伙计走了,我不能看着他的孩子受苦,这事儿你叔帮了。”老光棍儿边说边叹气。大爷生前虽然人缘挺好,但是真正的朋友却没几个,老光棍儿算是最要好的一个。老光棍儿也是重感情的人,听我爸说大爷出殡的时候老光棍儿眼泪哗哗的。

“行,那谢谢您了光棍儿叔,还没吃饭吧都,这会时间还早,咱先吃饭。”虎子哥边说边招呼我俩坐下。

席间,我们仨爷们都喝了不少,嫂子也喝了两盅。一是为了大爷的去世伤心难过。二是为今晚的行动壮胆。

墙上的老挂钟响了十声,我们起身出发了。我跟老光棍扛着铁锹镐头等工具。虎子哥拿着墨盒撬棍桃木钉等开馆用的一应工具。嫂子在最后,左手提着一只公鸡,右手提着纸钱和不知道从哪找来的两盏老煤油灯。

一行四人鬼鬼祟祟的就出了村。其实完全没必要,大冬天的,晚上九点以后街上连个鬼影都没有,别说人了。但是毕竟是偷偷去开坟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儿,一路上都是提心吊胆的。

我们村的墓地在村子的西北方,据说这是老祖宗找了个高人给选的,说是龙脉啥的,能保佑子孙后代,当然我是不信的。

冬天的晚上又冷又黑。那天晚上格外的黑,天空中一点星光都没有。漆黑的夜如怪兽的血盆大嘴,吞噬着世间的一切。呼啸的北风如泣如诉,令人毛骨悚然。凛冽的寒风吹在脸上,跟刀子似的,生疼。偶尔传出的狗叫声,让这个黑夜更是阴森恐怖。

我们一行四个人迎着寒风,摸着黑,一路向墓地走去,谁也没有说话,压抑的气氛透着说不出的诡异。穿过一大片树林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前一天做的噩梦,瞬间冷汗就下来了。赶紧紧走几步拉近了跟他们的距离,才稍微安心点。

一路磕磕绊绊的终于到了墓地。黑暗中只能隐约看到一座座坟茔模糊的轮廓,杂乱无章。阴森,恐怖,让人毛骨悚然。我不自觉的紧了紧身上的衣服。

既来之,则安之。强压心中的恐惧,在虎子哥的带领下我们来到了大爷的坟前——一座不大的新坟,没有墓碑。

嫂子拿出贡品等应用之物,点上一炷香,口中念念有词。我跟虎子哥跪在嫂子身后,毕恭毕敬的行了三拜九叩之礼。想到第一次来给大爷磕头,竟然是为了开他的坟,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唏嘘不已。老光棍自顾把两盏煤油灯鼓捣亮了,放在坟茔两边后也跟我俩并排跪下了。

香燃过半,嫂子起身抱起公鸡,右手抓着鸡头朝大爷的坟茔点了三下头。然后将公鸡按在供桌前,手起刀落,斩落鸡头。迅速起身,抓着无头的公鸡围着坟茔撒了一圈鲜血。撒完血,用手指蘸了些残血分别在点在了我们三人的眉心。最后在自己的眉心也用公鸡血点了一下。

一切仪式完成,嫂子将还没死透的公鸡扔到一边,带着我们仨又一次行三拜九叩大礼,抽泣着说:“爸,孩子们不孝,打扰您休息了。”说完回头看了虎子哥一眼说:“开始吧!”

我们仨也没说话,一人点上一根烟就开始挖坟。此时已经是将近十二点了,时间紧迫。嫂子就一直跪在一边,双手合十,嘴里一直叨念着什么。

用了大概一个小时吧,才把坟头去掉,露出墓穴。

我是个唯物主义者,从不相信鬼啊魂的,但是在这种环境下,要说不害怕那是假的,恐惧、紧张,一直在心头萦绕,此时更是战战兢兢。

我跟虎子哥一人拿了个镐头开始打开墓穴,老光棍儿在一旁协助。

所谓墓穴就是一个长方形的大坑,底下和四是周是用砖砌的墙,棺材放进去以后用水泥板盖上。最后堆上土,就成了坟茔。

在农村通常会在穴底和四周的墙外面垫上厚厚的石灰层,作用是防止老鼠虫蚁等进入墓穴,破坏尸体。传说尸体被破坏,后代会厄运缠身。

费了好大劲才把封盖墓穴的四块水泥板挪开,一时间泥土的芬芳,石灰的刺鼻味,还掺杂着淡淡的血腥味,充斥了我的嗅觉。借着煤油灯淡淡的光亮,漆黑的棺材静静的躺在墓穴中,阴森,诡异,令人毛骨悚然。

老光棍儿本来就胆小,此时看到漆黑的棺材更是吓得不行,嘴里一个劲的叨念,也听不清叨念的啥。

虎子哥此时的心情非常激动,直勾勾的盯着棺材,呼哧呼哧喘着粗气,面色苍白,在黑暗中显得格外诡异。

“小龙,你闻到血腥味儿了吗?”虎子哥颤抖着说。

“闻……闻到了啊,那不是刚杀的公鸡吗?”我有些疑惑,他为什么问我这个。

“不对,不是鸡血,血腥味来自这!”他的眼神一直没离开棺材。

“什么意思?哥你别吓我,你说血腥味是棺材里出来的?”这太让人匪夷所思了!

“虎子,别瞎说,那是你爸,哪来的血腥味?!”老光棍儿训斥道。他然害怕,但是听虎子说这话,非常生气,这是大不敬!

虎子哥没说话,围着墓穴转了一圈,弯腰准备开棺。

棺材是虎子哥亲手打的,很快就找到了七根桃木钉的位置。但是问题来了,木钉这个东西,楔进去容易,但要起出来就麻烦了。它不跟铁钉一样,有钉帽,方便起出来。木钉楔进去之后是平的,完全没有着力点。

无奈,最后只能用撬棍硬撬开。

棺材在墓穴里,墓穴跟棺材几乎是完全契合的,要想把棺材抬出来,除非把墓穴也拆了,时间完全不允许我们这么干,只能是在墓穴里开棺。撬棍很难找着力点,费了很大劲才撬开一点缝儿。

但是就是这一点缝让我眼前一黑,一个踉跄,差点晕死过去。

“怎么回事?!”虎子哥发现了我的异状。

“哥,血……血……血腥。”此时我正在下风口,一股让人窒息的血腥味儿扑面而来!

棺材里怎么会有血腥味?!这太匪夷所思了!我不敢往下想了!“虎……虎子哥,怎么办?”

此时老光棍儿已经跪在地下一个劲儿的磕头,浑身都若筛糠。

虎子哥眼珠子都红了,在微弱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恐怖。压着嗓子吼道:“让开,我来!”

说着话一把抢过撬棍用力的撬棺材。

“咯吱吱……咯吱吱……”刺耳的声音摩擦着我的神经。

“砰!”一声闷响,最后两根桃木钉被同时拔出,棺材盖被弹起老高。然后又“咣当”一声落下。

“小龙,来帮忙!”虎子哥急促的喊道。

我战战兢兢的走到墓穴另一头,跟虎子哥把棺材盖挪开。此时老光棍也鼓足了勇气来到了墓穴边上。嫂子起身去提了一盏煤油灯过来。

当透过煤油灯看到棺材里的情景时,我如浑身如遭雷击,颤抖不已,胃里一阵翻腾,差点吐出来。

棺材是虎子哥的父亲,我的大爷。但是,并不是安详的躺着。而是以一个扭曲的姿势蜷缩在棺材里。两只手的指头都只剩了半截,一条腿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折断了,森森的白骨穿过肌肉裸露在外面,舌头伸的老长,耷拉在外面,满脸上都是暗红色的血渍。两只惨白的眼球恐怖的突出,差点就脱离眼窝掉出来了。衣服全部被撕烂,浑身布满了横七竖八的伤痕。棺材里到处是血渍,棺材壁上一道道刻痕,触目惊心,让人毛骨悚然!

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刚才会有血腥味,那是我大爷的血!他没死!而是休克了,一种罕见的长时间休克!被认为是死了,就这么埋了,活生生的埋了!!!

当大爷醒来时候,发现自己被困在地底的棺材里,任谁都无法想象出那种绝望。求生的本能和欲望让他疯狂的撞击和抓挠棺材,最后在绝望中窒息而死!

嫂子看到棺材里的情景后一声闷哼直挺挺的向后倒去,幸亏老光棍眼疾手快,扶住了嫂子。

“嗷……”虎子哥从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低头就往棺材里扎。想要撞死在棺材里。

我一把抱住虎子哥,低吼道:“虎子哥,你冷静!”

然而,已经疯了的虎子哥“嗷”一嗓子把我扔出去好远,“光棍儿叔!”在被虎子哥扔开的前一秒我喊了一声老光棍。

老光棍也顾不上管嫂子了,迅速冲过来抱住虎子哥。我也顾不上有没有被摔伤,来不及站起来,连滚带爬的冲过去,也抱住虎子哥。我跟老光棍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虎子哥摁在地上。

虎子哥连踹带打的吼道:“小龙,光棍儿叔,放开我!让我死!放开我!让我去陪我爸!放开我!!!”

“虎子哥你冷静!冷静一点!”我躺在地上,抱着虎子哥的一只胳膊,两条腿死死的绞住他的腰,不让他摆脱我。

“虎子,别做傻事!这事儿不怪你!”老光棍儿在另一侧抱住虎子低吼道:“你死了你老婆孩子怎么办?!”

虎子哥拼命的挣扎,泪如涌泉,不停的重复着“让我死,让我去死,让我去陪我爸!”直到最后没有力气了才慢慢的安静下来。两只眼睛呆滞的望着漆黑的天空,泪水还在不停的流,口中还是一直重复着“让我死,让我去死!”

良久,嫂子悠悠转醒。也没管还躺在地上的我们三人。趴在墓穴前“哇……”的一嗓子哭出了声,捶胸顿足,呼天抢地,伤心欲绝!

我知道这个事儿善不了终了,果断掏出手机给我爸打电话。

大概半小时左右,我爸就带着我们族里十几个男丁浩浩荡荡的赶来了。此时我跟老光棍还躺在地上控制着虎子哥。嫂子趴在墓穴旁哭晕了好几次,现在已经哭不出声音了,趴在墓穴旁一动不动,时不时的身体一阵抽搐,说明她还活着。

当我爸看到棺材里的情况的时候,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啪啪的扇自己耳光,堂堂一个大男人,哭的也是呼天抢地。几个老人上去劝我爸,其他几个年轻的过来扶着虎子哥,说是扶着,其实是控制着,怕他寻短见。

“爸,别哭了,事情已经发生了,想想怎么解决吧?”我走到父亲身旁扶着他说。

没人见过这种情况,族上几个老人活了一甲子了也是闻所未闻。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最后,几位老人决定去请村里仙姑做一场法事,重新入殓埋了。

也没有征求虎子哥的意见,他现在已经没有思考的意识了,跟魔怔了一样,嘴里一直叨念着“让我去死,我对不起我爸,我要去陪他……”

仙姑来了不免一番长吁短叹,然后郑重其事的做了法事,给大爷超度。最后重新入殓,虎子哥不行了,棺材是仙姑的封的,最后用墨斗在棺材上横七竖八打了“捆尸索”,一众人又重新给大爷堆了新坟。

一番折腾,终于完成了,已是6点多了,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所有人再次跪拜后打道回府。

虎子两口子都是被架着回去的,两人因伤心过度,已经没有意识了,目光呆滞,如同行尸走肉。

休息了一天,第二天我爸联合族人去给大爷立了墓碑,仙姑说的,说大爷这是横死,怕捆尸索捆不住,要用墓碑撒黑狗血镇尸!

后续种种暂且不表,话分两头。

那晚过后,天一亮我爸就联系嫂子娘家人把她接回去了,这几天我一直在陪着虎子哥,怕他想不开。今天是年三十,早早的嫂子就带着小虎回来了。嫂子这几天在娘家想开了很多,看上去没有想象的那么糟。

虎子哥这几天在我的劝说下也好了很多,特别是看到小虎,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笑容。但是眉宇间淡淡的哀伤是怎么都掩饰不掉的。

嫂子做了一大桌子的菜,我让我爸妈也过来了,他老两口在家也没意思,我爸来的时候把老光棍儿也喊来了。一大家子人,这顿年夜饭也算是其乐融融,席间都很默契没有提大爷的事儿。

初七,我不得不离开了。

虎子哥这些日子也想开了,只是偶尔的流露出淡淡的伤神,让人担心。这种事,只能靠他自己走出来,别人人也帮不了忙,我虽然担心,但也没办法。只能让我爸和族里的人多去看看他,别出什么事。

带着父母的不舍和对虎子的担心我独自一人踏上了离家的路……

时间过得好快,转眼又是一年清明节,已经十点半了,苦逼的我还在加班,做着永远无法让领导满意的方案。

“叮铃铃……”我爸的电话。

“喂,爸。”

“还没睡呢?”

“嗯嗯,马上就睡,刚收拾完,啥事?”

“虎子死了,今晚上,撞在你大爷的墓碑上,死了,血染了大半个墓碑……”

后面我爸说的什么我已经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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